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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仪三:我是这样做江南水乡古镇保护的

发布日期:2020-02-14    作者:阮仪三     来源: 《阮仪三口述历史》    编辑:朱童     点击:

江南水乡古镇作为我国传统城镇建设的典范,其善于因借自然,依水成街,水陆相宜的建造理念,与现代城市建设中标准化、模块化的建造方式和建筑技术是完全不相同的。

水乡的建筑——水廊、水楼、水榭、水埠、水巷、水墙门、水戏台……将人与水的和谐相处发展到了极致,与水共生共荣,是最生态的和谐人居。有人说我到过水乡,不就是小桥、流水、人家,这还不是千篇一律吗?我不禁要问:“你真的仔细观赏过江南水乡古镇了吗?”确实都是小桥、流水、人家,但是由于其地理环境的不同,地方习俗的不同,生活方式的不同,历史文化因循的不同,历史上从南宋以降江南经济的繁盛,地方文化的发达,不但产生了各个古镇自己的特色农副产品和手工业产品,而且形成了各自的特色市镇风貌景观。

周庄古镇是繁华的商业市镇。前街后河,前店后宅,家家林水而居,户户踏级入水。“双桥”有佳话,“迷楼”遗诗情,桥楼相峙,画窗映波,凭栏闲情,水乡美景尽收眼底。同里古镇是恬静的居家市镇,湖塘环抱,河道纵横,拱桥跨波。沿河小路旁,竹树掩映着白墙黛瓦,洋溢岀一片水乡柔情。在恬静的居家古镇中,大户人家都筑有花园,退思园、耕乐堂、珍珠塔园……同里是一个拥有世界遗产级名园之镇。甪直古镇因寺成镇。唐代初建的保圣寺遗存唐代彩塑和斗鸭池。古树、古墓勾人怀古情思。镇上一侧是店,一侧是宅,小河、小街、小店、小桥及水乡妇女们的清丽服饰,独具风韵。乌镇是幽雅的河街市镇。修长的街巷,蜿蜒的廊檐,石板路、水阁房,引人遐想,小船悠悠,河水涟涟,纯朴明净,老茶馆、老药店、老作坊、古戏台,古趣盎然。南浔古镇是盛产蚕丝的古镇。素有崇文重教之传统,嘉业堂藏书楼,小莲庄大花园,文化底蕴深厚,百间楼处,河道弯弯。沿河也有廊,却是楼下廊。道道劵墙门洞倒影在河面上,风光旖旎、婉约。西塘古镇是盛产黄酒的鱼米之乡。河道开阔,细柳拂水,碧波漪漾,河沿廊棚连绵数里,供人遮蔽日晒雨淋。瓦屋檐,马头墙高低错落,鱼市、花市、酒坊,令人陶醉流连。

乌镇的沿河民居更异于别的水乡城镇。这些水阁民居的底部,用木柱或石柱打入河床,上架石梁、木梁,再构房建屋,房子就像搁在水上一般,每幢房子紧贴水面。充分地利用了水面,减用了陆地,所谓的“占水不占地”,那是因为乌镇古代河道较宽,河面没有陆上管得严格,居民就利用了这一点。另外住房搭成了水阁,屋下就留有一个停船的地方,河上的人家,常常备有小船,就像今天有的人家有自备汽车,就要有停车的地方一样,一家这样做了,家家仿照。所以乌镇沿河就出现了多幢的水阁房,这些水阁房挑出水面,悬空于河面之上,显得格外轻巧、空透,河沿有石级入水,水阁房上开启着长窗,尽量地接近水面,充分体现了水乡居民的亲水感情,这也就形成了乌镇水乡古镇的一大特色,正是:乌镇水阁房,空灵又敞亮,家家枕河眠,水乡好风光。

对于历史古镇,我们要充分认识到它们所拥有的风景特色资源。只有原汁原味地,也就是原真性地保护它们,它们才会保持历久弥新的魅力和生命力。对古镇旅游的深度开发,就要求我们把游客对古镇的肤浅感受转化为深入体验古镇不同的特征,这样做我们才进一步地做成功了。

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在我对江南水乡古镇的保护工作中,由周庄等六镇(包括丽江)的单个的抢救,到重视城市整体规划,到落实具体的规划手段,在引导城镇的有序发展、生产的发展上,积累了一些心得。

一是要提高人们对古城镇的保护意识。江南水乡古镇是一批硕果仅存的历史遗存,是记录江南水乡地区人们世代感情的物质载体。我们要充分认识到水乡古镇本身拥有的珍贵历史文化和科学价值,保护好,使之不在我这代人手中消失殆尽。特别要使当地的地方领导人、决策者及广大居民都认识到,现在他们拥有的不是破旧的烂摊子,而是藏有珍宝的古董铺。和收藏古董一样的,古建筑越老越有价值,真正激发起广大的居民对古镇的保护热情,他们就不会闹着要拆旧屋盖新房了。

二是要在发展中求保护。城镇的发展要靠经济,但是发展经济不只是拆老房建新工厂一条路,保护了古镇的文化也能发展经济。我们为周庄等提出了十六字的发展方针:“保护古镇,建设新区,发展经济,开发旅游。”对一些有较好传统风貌的乡镇和地段,一般原则是新旧截然分开,以便进行有效的保护,对一些缺少传统风貌和建筑特色的乡镇和地段,则放手开发建设。过去,水乡城镇的繁荣主要是因为水上运输的方便,而今天必须依赖公路,因此城镇的用地结构要改变原有沿河、沿湖布局的特点,而引向公路,建设便捷合理的交通布局。

三是要区别情况,分级保护。对古镇传统遗存和风貌的保护不能笼统的对待。我们在深入调查的基础上,对古镇内外的文物古迹和风貌地段,逐个地进行保护价值的评估,然后根据不同价值的大小,制定保护等级。保护等级划分为三级,为绝对保护区、重点保护区和一般保护区。逐块地划定保护范围,制定各级的保护措施。对于具体的文物及古建筑的等级保护措施分为四级,即保护、改善、更新、保留。分级和分类保护要做到区别情况分别对待,切实可靠。城是城,镇是镇,村是村。我的做法是会处理好保护和发展的矛盾。

四是要做好测绘和规划设计。古镇的遗存很珍贵,且因受各种自然和人为因素的影响,一些建筑遗存正在不断地破损。我们本着保护祖国优秀遗产的宗旨,首先组织力量,对有价值的建筑物和建筑群体等尽量做好测绘工作,用图纸把其形象和内部结构记录下来。这是一件非常有意义却是费力费钱的工作,但一定要做,今天不做,明天这些房屋没有了,就失去了保护和修复的对象。其次,要保护好古镇和切实合理地指导城镇的发展就一定要制定好合理可行的各项规划,以使建设管理和保护管理有依据。在规划中还特别要注意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发扬。古镇传统的保护是全面的,它不仅是物质的硬件的保护,也要充分注意精神的、文化的软件的保护和开发,如传统民俗民风、传统产品、手工艺品、传统小吃、菜肴、传统文学艺术等。因此,相应的场所与气氛也要注意保护,如茶馆、书场、桥头广场、河埠等。

五是要做好政府和民众的工作,争取领导的支持。制订了规划,能按规划实施,关键在于领导。提高认识,有一个过程,而在认识提高之前,要借助于组织的力量和法制的作用。规划的实施需要较长的时间,而且常常随着客观条件的变化,需做必要的调整,这就要求规划者经常心系古镇,坚持服务的观点,方能取得成效。政府的宏观领导在很多时候还起着关键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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